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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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她迎著吳笙微微閃躲著的眼睛，清了清嗓子，伸出了手掌，大聲說：
“我們六個人，來一個‘華國隊加油’吧。來，一，二，三——”
徐若澄的意思簡秋寧當然明白。前手翻前屈這個連接，對她來說真有點難，剛開始練的時候就弄得鼻青臉腫的，直到現在成功率也不過是五五開，這個全隊人都知道。所以最終這個難度還是停留在了“儲備”二字，就連章齡張卉都只說“不可強求”。如果是在這個有點歪的木頭上挑戰這種算不上全然掌握的難度，搞不好就會出點什麽磕磕碰碰的事兒，吳笙還沒有這份黑心——或者說也清楚這樣純屬損人不利己。但如果只是做平時穩定的成套，出了點普通的失誤，丟了分數，恐怕就是對方樂見其成的事了。
澄子說得沒錯，她一直就是這樣的人，為今之計，也只有希望她能把握好最基本的分寸，利己倒也罷了，但是萬萬別重蹈某些覆轍去做損人的事。再有就是，至少得記住，她們首先還是一個團體，至少先把團體該做的貢獻做了，後面個人賽，再愛怎麽舞就怎麽舞吧。
吳笙點點頭，伸出手；剛披上運動服的柳曦跨著大步邁過來，杜明暖更是反應極度迅速，顛顛兒地跑過來“支持工作”。錢笑笑開始還有些怯怯地東張西望，收到簡秋寧的眼神鼓勵之後也大方地走了過來。沒什麽形象地癱坐在地上的徐若澄慢慢爬起身，阮漱玉拍著她肩膀，柔聲說著：“哎，還有最後一項了，我們振作起來收個好尾，行不行？”
“華國隊加油！”
在女孩們高亢的口號聲中，轉眼間比賽便進入了最後一輪。吳笙剛才的平衡木，6.7的難度分都認全了，最終成績是15.366分，前三項總分45.732直追簡秋寧的46.150，“我們可以看到，吳笙實力真的很強，追得非常緊啊。即使是對於我們的全能世界冠軍簡秋寧來說，要贏得今天的金牌，最後一項也是不容有失。”童桐點評道。
而第三、四、五、六名的格局則是十分清晰了，柳曦、杜明暖以平穩的發揮保持著資格賽的名次；即將第一個登上自由操場地的錢笑笑則憑借著穩定的發揮排在徐若澄前面。經過一個冬訓的打磨，她本就風格獨特的自由操更增加了幾分亮點。成套精簡為三個技巧串，但每個技巧串的含金量都是絕不含糊：屈體旋、後直1080接回籠、團身旋。去年她的後團兩周和後屈兩周便在體操論壇中得到過一致好評，而如今升級過後的兩個旋空翻也是動力十足，讓看慣了國內輕飄飄空翻的體操迷們大飽眼福。
“我們看到啊，她所有的空翻都是一個毽子帶起來的，不像其它的選手都是要做毽子小翻，在場地對角線上用到的距離就非常地短啊，但是她動力又非常足。所以我們說她的腿哪，真的是很彈，就像歐美那些力量型選手一樣。”音樂隨著錢笑笑力量感十足的結束造型鏘然而止，兩位解說員已經被這一套別具一格的動作所折服，誇獎之辭滔滔不絕。難度分5.800，完成分是8.533，“總分56.866，不錯，我算完成任務了——哦對了，我一會兒還得去找一下蘭姐，把胡導的東西給她。”
“蘭姐……”簡秋寧心頭一跳，擡頭去看實時比分表。她剛才顧著自己組別的比賽，沒關註第二組的具體情況。但是僅僅看一眼那還沒上41的前三項得分，就知道謝聽蘭今天的發揮肯定比資格賽時還要糟糕得多。
“我怕蘭姐心情不太好……”在錢笑笑似懂非懂的目光裏，簡秋寧猶豫著，斟酌著。那一瞬間，她想得很多。想到了一年前她們相扶相持的美好時光，也想到了格拉斯哥蘭姐那個讓所有夢想破碎的下法，還有後來不知不覺間的疏遠，許灼華的離開，以及那一句痛徹心扉的“我只是想要一個奧運的替補席。”
這些回憶，這些關系，已經被種種喜怒哀樂交織得過分覆雜。胡導今天為什麽不肯來賽場？不是無顏面對也不是無法面對故人，簡秋寧很明白，胡導只是體諒自己——因為若是遇見，必然會有太多無法按捺的情緒，會影響到比賽的狀態。就像當初至關重要的那次個人全能決賽之前，胡導也是那麽一個人承擔起了一切，什麽都不曾向她說。
她當然十分珍重這份體諒，可是比起這份體諒，其實她還是更想要一句實實在在落進耳朵裏的鼓勵。
“你何必攔著呢？怕是沒多久……蘭姐就要回省隊的。”杜明暖的聲音將簡秋寧叫回了神，她展顏一笑，轉向錢笑笑：“沒事，等一會兒蘭姐跳完你就過去吧。”
世事已經很覆雜了，所以有的事情，還是簡單些的好。不論如何，簡秋寧還是相信，蘭姐絕不是“那種人”，她只是偶爾踏上了一步歧途而已。
徐若澄和杜明暖的自由操都順了下來，一個是終於站住了最後一班崗，另一個則是延續了大家心目中一貫以來最穩最放得開的形象。“57.899。”譚勝男念出杜明暖的全能總分，微微皺了眉頭，幾乎可以預見這個分數將會與獎牌擦肩而過。
簡秋寧卻直勾勾盯著杜明暖把小包冰袋敷上腳踝的動作，直到好友回了一句：“哎呀真的沒事，就是普通的保養嘛。”才放下心來。
最後的獎牌決戰時刻，鏡頭對準了自由操場地中心擺好了開場造型的柳曦，緩緩由遠及近。雖然現在仍然會被人調侃成跳舞絕緣體，但這麽些年的磨煉和“舞臺經驗”積累下來，比起2014年她們初登國際賽場的時候，她的身姿早沒那麽僵硬，表情裏也多了不少自然的笑容。
她的自由操，雖然還是改不掉開場串轉體角度不足的問題，還是不能完全戒掉絞腿的毛病，第二串回籠還是會時而有深蹲，但是真的不會再像當年一樣時不時就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失誤了。
簡秋寧站在臺下，帶著大家大聲地喊著動作要領，看柳曦的立轉1440接依柳辛，1260接前屈、540間接1080接前團回籠，以及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在國際上博得命名的跨跳結環180。不是沒有瑕疵的，瑕疵很多，但是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成功的，該墊步、掩飾的時候，一點也不遲疑。就像章齡說的，“有一天，自然而然就老道了”。
掌聲越來越響，簡秋寧的眼眶酸酸漲漲的，不是對柳曦的同情，只為無數次相似而又不同的經歷，為她們一起走過的歲月。
柳曦向裁判席亮相，然後埋著迅速的小碎步跑下賽臺。她一頭紮進簡秋寧的肩窩，眼淚如河流一般淌下來。簡秋寧靜靜地摟緊她，可以聽到她破碎的嗚咽：“我沒有機會了……我真的沒有機會了。”
真的沒有機會了嗎？也許是吧，吳笙上場的時候，全場的掌聲那麽盛大，那麽熱烈，好像超級新秀的星光照亮了場館的每一個角落。
可就在提示音響過的幾秒鐘之後，驚喜便全數變作了驚嚇。
“後直1260……哎呀，這裏失誤有點嚴重了啊。”孫令德躊躇滿志的解說詞差點被吳笙突如其來的一個飛到邊界線以外的屁股墩噎住：“快速快速1080……這一串落地，呃，一般般，沒接上跳步……喔……這個1440也完全沒有足周啊。”
也許是開頭崩塌級別的重大失誤——1260的缺度數肯定會降組，進而導致後邊的1080因重覆而不能認定難度，完全擊潰了吳笙的心理防線，這一套自由操的完成度簡直是令人發指。兩個高難度組別的立轉全數失敗，平時就做得不好的團身旋又向前扶了地，最後結束串後直900向前一大步沒接上前直，還是臺下大家扯著嗓子狂喊了一通“補個特定”，她才勉強想起在擺出結束造型之前做了個原地的側挺。
這樣子的成套，能夠拿到12分都是國內裁判給她手下留情了。
“小孩子缺乏歷練就是不行。”章齡搖著頭，長聲嘆息。“說不定再過個兩三年，她也能跟曦曦一樣有進步……但就現在這個樣子，你讓我們要怎麽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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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迎著吳笙微微閃躲著的眼睛，清了清嗓子，伸出了手掌，大聲說：
“我們六個人，來一個‘華國隊加油’吧。來，一，二，三——”
徐若澄的意思簡秋寧當然明白。前手翻前屈這個連接，對她來說真有點難，剛開始練的時候就弄得鼻青臉腫的，直到現在成功率也不過是五五開，這個全隊人都知道。所以最終這個難度還是停留在了“儲備”二字，就連章齡張卉都只說“不可強求”。如果是在這個有點歪的木頭上挑戰這種算不上全然掌握的難度，搞不好就會出點什麽磕磕碰碰的事兒，吳笙還沒有這份黑心——或者說也清楚這樣純屬損人不利己。但如果只是做平時穩定的成套，出了點普通的失誤，丟了分數，恐怕就是對方樂見其成的事了。
澄子說得沒錯，她一直就是這樣的人，為今之計，也只有希望她能把握好最基本的分寸，利己倒也罷了，但是萬萬別重蹈某些覆轍去做損人的事。再有就是，至少得記住，她們首先還是一個團體，至少先把團體該做的貢獻做了，後面個人賽，再愛怎麽舞就怎麽舞吧。
吳笙點點頭，伸出手；剛披上運動服的柳曦跨著大步邁過來，杜明暖更是反應極度迅速，顛顛兒地跑過來“支持工作”。錢笑笑開始還有些怯怯地東張西望，收到簡秋寧的眼神鼓勵之後也大方地走了過來。沒什麽形象地癱坐在地上的徐若澄慢慢爬起身，阮漱玉拍著她肩膀，柔聲說著：“哎，還有最後一項了，我們振作起來收個好尾，行不行？”
“華國隊加油！”
在女孩們高亢的口號聲中，轉眼間比賽便進入了最後一輪。吳笙剛才的平衡木，6.7的難度分都認全了，最終成績是15.366分，前三項總分45.732直追簡秋寧的46.150，“我們可以看到，吳笙實力真的很強，追得非常緊啊。即使是對於我們的全能世界冠軍簡秋寧來說，要贏得今天的金牌，最後一項也是不容有失。”童桐點評道。
而第三、四、五、六名的格局則是十分清晰了，柳曦、杜明暖以平穩的發揮保持著資格賽的名次；即將第一個登上自由操場地的錢笑笑則憑借著穩定的發揮排在徐若澄前面。經過一個冬訓的打磨，她本就風格獨特的自由操更增加了幾分亮點。成套精簡為三個技巧串，但每個技巧串的含金量都是絕不含糊：屈體旋、後直1080接回籠、團身旋。去年她的後團兩周和後屈兩周便在體操論壇中得到過一致好評，而如今升級過後的兩個旋空翻也是動力十足，讓看慣了國內輕飄飄空翻的體操迷們大飽眼福。
“我們看到啊，她所有的空翻都是一個毽子帶起來的，不像其它的選手都是要做毽子小翻，在場地對角線上用到的距離就非常地短啊，但是她動力又非常足。所以我們說她的腿哪，真的是很彈，就像歐美那些力量型選手一樣。”音樂隨著錢笑笑力量感十足的結束造型鏘然而止，兩位解說員已經被這一套別具一格的動作所折服，誇獎之辭滔滔不絕。難度分5.800，完成分是8.533，“總分56.866，不錯，我算完成任務了——哦對了，我一會兒還得去找一下蘭姐，把胡導的東西給她。”
“蘭姐……”簡秋寧心頭一跳，擡頭去看實時比分表。她剛才顧著自己組別的比賽，沒關註第二組的具體情況。但是僅僅看一眼那還沒上41的前三項得分，就知道謝聽蘭今天的發揮肯定比資格賽時還要糟糕得多。
“我怕蘭姐心情不太好……”在錢笑笑似懂非懂的目光裏，簡秋寧猶豫著，斟酌著。那一瞬間，她想得很多。想到了一年前她們相扶相持的美好時光，也想到了格拉斯哥蘭姐那個讓所有夢想破碎的下法，還有後來不知不覺間的疏遠，許灼華的離開，以及那一句痛徹心扉的“我只是想要一個奧運的替補席。”
這些回憶，這些關系，已經被種種喜怒哀樂交織得過分覆雜。胡導今天為什麽不肯來賽場？不是無顏面對也不是無法面對故人，簡秋寧很明白，胡導只是體諒自己——因為若是遇見，必然會有太多無法按捺的情緒，會影響到比賽的狀態。就像當初至關重要的那次個人全能決賽之前，胡導也是那麽一個人承擔起了一切，什麽都不曾向她說。
她當然十分珍重這份體諒，可是比起這份體諒，其實她還是更想要一句實實在在落進耳朵裏的鼓勵。
“你何必攔著呢？怕是沒多久……蘭姐就要回省隊的。”杜明暖的聲音將簡秋寧叫回了神，她展顏一笑，轉向錢笑笑：“沒事，等一會兒蘭姐跳完你就過去吧。”
世事已經很覆雜了，所以有的事情，還是簡單些的好。不論如何，簡秋寧還是相信，蘭姐絕不是“那種人”，她只是偶爾踏上了一步歧途而已。
徐若澄和杜明暖的自由操都順了下來，一個是終於站住了最後一班崗，另一個則是延續了大家心目中一貫以來最穩最放得開的形象。“57.899。”譚勝男念出杜明暖的全能總分，微微皺了眉頭，幾乎可以預見這個分數將會與獎牌擦肩而過。
簡秋寧卻直勾勾盯著杜明暖把小包冰袋敷上腳踝的動作，直到好友回了一句：“哎呀真的沒事，就是普通的保養嘛。”才放下心來。
最後的獎牌決戰時刻，鏡頭對準了自由操場地中心擺好了開場造型的柳曦，緩緩由遠及近。雖然現在仍然會被人調侃成跳舞絕緣體，但這麽些年的磨煉和“舞臺經驗”積累下來，比起2014年她們初登國際賽場的時候，她的身姿早沒那麽僵硬，表情裏也多了不少自然的笑容。
她的自由操，雖然還是改不掉開場串轉體角度不足的問題，還是不能完全戒掉絞腿的毛病，第二串回籠還是會時而有深蹲，但是真的不會再像當年一樣時不時就來一個驚天動地的大失誤了。
簡秋寧站在臺下，帶著大家大聲地喊著動作要領，看柳曦的立轉1440接依柳辛，1260接前屈、540間接1080接前團回籠，以及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在國際上博得命名的跨跳結環180。不是沒有瑕疵的，瑕疵很多，但是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成功的，該墊步、掩飾的時候，一點也不遲疑。就像章齡說的，“有一天，自然而然就老道了”。
掌聲越來越響，簡秋寧的眼眶酸酸漲漲的，不是對柳曦的同情，只為無數次相似而又不同的經歷，為她們一起走過的歲月。
柳曦向裁判席亮相，然後埋著迅速的小碎步跑下賽臺。她一頭紮進簡秋寧的肩窩，眼淚如河流一般淌下來。簡秋寧靜靜地摟緊她，可以聽到她破碎的嗚咽：“我沒有機會了……我真的沒有機會了。”
真的沒有機會了嗎？也許是吧，吳笙上場的時候，全場的掌聲那麽盛大，那麽熱烈，好像超級新秀的星光照亮了場館的每一個角落。
可就在提示音響過的幾秒鐘之後，驚喜便全數變作了驚嚇。
“後直1260……哎呀，這裏失誤有點嚴重了啊。”孫令德躊躇滿志的解說詞差點被吳笙突如其來的一個飛到邊界線以外的屁股墩噎住：“快速快速1080……這一串落地，呃，一般般，沒接上跳步……喔……這個1440也完全沒有足周啊。”
也許是開頭崩塌級別的重大失誤——1260的缺度數肯定會降組，進而導致後邊的1080因重覆而不能認定難度，完全擊潰了吳笙的心理防線，這一套自由操的完成度簡直是令人發指。兩個高難度組別的立轉全數失敗，平時就做得不好的團身旋又向前扶了地，最後結束串後直900向前一大步沒接上前直，還是臺下大家扯著嗓子狂喊了一通“補個特定”，她才勉強想起在擺出結束造型之前做了個原地的側挺。
這樣子的成套，能夠拿到12分都是國內裁判給她手下留情了。
“小孩子缺乏歷練就是不行。”章齡搖著頭，長聲嘆息。“說不定再過個兩三年，她也能跟曦曦一樣有進步……但就現在這個樣子，你讓我們要怎麽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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